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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鱼杂粥

4 鱼杂粥 (第1/2页)
  
  临近渔港,雾蒙蒙的天里,海上有星星点点的火光。
  
  陈大发不敢往前,他收了桨靠边,身旁陆续有船只停下。
  
  眼神好的说:“河泊所那些人又拦船了。”
  
  “哪里的船,瞅着像是海州那的红对头,”老渔民站起来,往前瞧。
  
  左边的渔民把宽大的笼裤用绳子绑紧,低声说:“可不止,还有闽省那的大白底、打洋船。”
  
  他啐了口,“南洋旺风完了,倒是把他们都吹来了,指定先网了几船小报春来换个头价。”
  
  江盈知听得迷迷瞪瞪,好些词都听不懂,小梅弯了弯腿,凑近跟她解释。
  
  小黄鱼在渔民嘴里叫报春鱼,也有说春花鱼的,每年春分鱼汛,一到那时千船齐发南下,这是“春分起叫攻南头”。从海浦渔港往南追着小黄鱼走,渔船都在南边渔场,是故又叫南洋旺风。
  
  这会子已过清明,鱼群北上,渔船跟着往北走,到立夏这段日子,则为北洋旺风。
  
  江盈知听的愣神,要知道在以后的过度捕捞和赶尽杀绝中,到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,海浦甚至整个望海的海域范围,已经无法形成小黄鱼汛,同时由于敲罟(gǔ)作业的摧毁,大黄鱼汛也没了。
  
  野生大黄鱼就变得尤为珍贵,大多为养殖。
  
  而在这里,鱼汛却依照时序四季不断。
  
  江盈知摸摸自己砰砰乱跳的心,黄鱼汛对她的诱惑力特别大,要是能烹饪一条纯野生的大黄鱼,她梦里都得笑醒。
  
  没等她再想,在停泊船只的不远处,划过一艘挂着鳌鱼旗的海船,穿青布衣裳的小吏把海螺抵在嘴边,吹了好几声。
  
  陈大发皱眉,扭头说:“走不了了。”
  
  这海上行船也得听螺号,三长两短为紧急,一短二长是开船,小吏随意吹的,则表明停船,要等开船号子响才能走。
  
  边上的渔民咒骂句,“人都昏昏动了。”
  
  “早点心没捞点吃吃?”
  
  他抹把脸,“吃啥吃,搞那渔网,哪顾得上吃,想着到渔港摊子上对付口得了。”
  
  适逢海风吹过,咸腥味间传来阵香味,他耸耸鼻子,暗骂哪条船还开锅煮起东西来了。
  
  扭头看见那破旧的小对船上,陈大发嗦起蛏子来,雪白的肉,汁水往下淌,他咽了咽口水。
  
  “大哥,吃蛏子呐?”黑脸渔民坐在船中,上半身往外倾斜,过来套近乎。
  
  陈大发也才刚吃上这倒笃蛏,本来不想占便宜的,那滋味实在好,就忍不住嗦了好几个,开壳吃实在方便。
  
  他是个老实人,也瞧不出人家的心思,顺着意思说:“正吃着呢。”
  
  黑脸渔民郁闷,咋连句客套话也不说,叫他也尝尝啊。
  
  饿肚子的时候,真是啥也馋,连个海滩头没人要的蛏子也想往嘴里塞。
  
  他张嘴想问问这有沙没沙,就听小对船后头伸过来一只手,手上拿着个竹筒。
  
  他结结巴巴地说:“给我的?”
  
  江盈知摇摇头,“卖你的,三个铜板。”
  
  黑脸渔民叫道:“几个蛏子,那样贵!”
  
  “你先吃,要觉着不好吃,我不要钱,”江盈知感受到四面八方看过来的眼神,也不打怵,大大方方地说。
  
  陈大发这才恍然大悟,急急地说:“骗你做啥?你吃吃就晓得,要是淡水毛气的,白送你。”
  
  黑脸渔民此时饿的肠子都扭打在一起,仍在想这一筒要三个铜板,到时吃了人家的,还不得掏钱。
  
  他瞥到船舱里的一桶鱼,有些不好意思开口,“我拿这桶跟你换行不?”
  
  陈大发凑过去瞧,顿时变了脸色,“拿剥皮鱼来换,你怕不是用来作肥的,还拿来糊弄人。”
  
  剥皮鱼在海岛上人瞧来,味道不咋样,有的说有毒,吃了头昏。所以春天剥皮鱼多的时候,渔民网到了就挑出来晒在坑里沤肥,晒到烂臭苍蝇蚊子满处飞的时候,再埋到菜地果树下。
  
  江盈知往那桶里一瞧,扁平身体大眼睛,丑丑的模样,不就正是剥皮鱼,也叫马面鱼,可能川省那叫的耗儿鱼更出名些。
  
  这鱼看着丑,还要扒皮去肚,可在江盈知看来,剥皮鱼炒鱼松最好,做烤鱼片也成,下火锅一绝,香煎滋味也不差。
  
  至于去皮,她刀法很好,眨眼的功夫一条鱼皮就能被剥下来。
  
  所以在陈大发同人理论时,她先跟陈大发说:“大伯,我会做这个鱼,跟他换一些来,就算真不好吃,那还可以拿回去沤肥。”
  
  陈大发本来就不擅长甩嘴皮子功夫,闻言便也应了,左右不是他的东西。
  
  那黑脸渔夫把桶给陈大发,只顾着接过竹筒,掀开盖子,扑鼻的鲜味。
  
  他抓出几个来,连忙怼到嘴边,咬了肉赶紧嚼,而后便楞在那,边上目睹了全程的老渔民用木浆敲他的渔船,“傻了?叫沙子噎着了?”
  
  “真傻了,”黑脸渔民说,舌头没尝过这么鲜的滋味,呆在那,差点被牙齿咬到。
  
  他嗦了好几个,忍痛摸出准备到摊子上吃豆面碎的铜钱,“再给我来一筒。”
  
  “竹筒记得还啊,”江盈知递过去说,锯点竹子可不容易,锯了一晚上,手里还出了水泡。
  
  老渔民也看馋了,他隔着一条船招招手,“我这也有剥皮鱼,换一筒来。”
  
  小梅利索地取出一竹罐递过去,如此换了两桶剥皮鱼和三个铜钱,便没人再换,都不觉得蛏子能有多好吃。
  
  江盈知刚开张,摸着三个铜钱笑眯眯,她跟小梅说:“分你一半。”
  
  小梅也笑,“一文钱分不了。”
  
  两个人嘀嘀咕咕,巡洋的水师划着舢板过来,一路吹着一短两长的螺号,海面船只渐渐往前划动。
  
  渔港处外帮的红头对在往下卸货,一网网的小黄鱼倒进底下的冰鲜船里,那船舱里全是冰。
  
  小梅见怪不怪,“过鲜呢。”
  
  江盈知对这个词熟,不管过了几百年,这词仍在用。鲜就指海鲜,过鲜是海鲜出售。
  
  没冰没加工的鲜鱼叫白鲜,冰了的则为冰鲜,而冰鲜船则要紧着把这批还算新鲜的小黄鱼,趁夜送到明州府去,端到富户筵席上,吃第一口鲜。
  
  而江盈知和小梅只能苦哈哈蹲在摊子边角,等着有人过来买蛏子,连叫卖都不行。陈大发说:“没法子,你一喊出声,收商税的耳朵可灵,一准要你俩交钱。”
  
  卖都卖不了几个铜钱,一收要收五个钱,所以就如陈大发这样的老实人,在这事上也机灵了几分。
  
  不喊只把东西放着,收商税的小吏过来,挪一挪当自家采买的。
  
  不叫卖人家压根不晓得卖的啥,江盈知只能自己左右环顾,清晨渔港的人并不多,都是些卸货的力工。
  
  她要是有更多调料和粮食,能整个炉子和平底铁盘,就直接摊海鲜饼卖了,保管不出声都能靠香气把人引诱过来。
  
  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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